第二十七章 碑-《大师兄他过分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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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正是枫叶红了的时节,漫山遍野火一般的颜色。傅白踩着厚厚的枫叶独自沿着山路前行,在走到半山腰处时,他拐了弯,继续往山的深处走。

    这么绕了几回,傅白才渐渐放缓脚步。此处的枫树要比其他地方更红一些,根也粗壮,可以看出,这是最早栽下的一片。

    这段山路绵延至此,就到了头。在路的最尽头,并排立着两个石碑。石碑上面空无一字,因而并不能判断出下面安葬了什么人。

    傅白长深鹤立,孤独地站在碑前,伸手把上面的落叶拂开。

    “被我大哥临时抓去干活,今年不能依循往年的日子来看你们,所以自作主张提前了点。”

    傅白用很熟稔的语气对着两块石碑说话,仿佛对面不是冷冰冰的石碑,而是他最亲近的朋友。

    “府里的那条小龙长大了。下一次渡劫如果我赶不上,它靠自己的力量,大概也不成问题。只是我操心过度,总放不了手。它心智不全,性子和一两岁的孩童相差无几。有时候我会不自觉地代替它克服困难,但我也知道,银龙不是那么脆弱的族群。再有个两三次的渡劫,它身上的血被完全洗净,神识自然而然就开了。好一点的话,会飞升成功,炼化人身,同时被劫雷激发出原本的力量。”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什么,看着左边的石碑,微微笑了。

    “银龙向来以强者为尊。若是青游……就是那条小龙,真的飞升了。再回到你的族中,或许又会掀起一次震动吧。子容,就像你当年那样。”

    身后的枫叶沙沙作响,仿佛在温和地回应傅白的话。

    傅白毫不嫌弃地用干净的衣袖,把左边石碑上落灰的地方擦了一遍,顺次擦到右边。这时他停了停,又继续说话:

    “去年年末的时候,我捡了一只狐狸。当时看它受伤可怜,便收留了它一段日子。谁想到这狐狸崽子居然也是只赤狐,该说这是什么逃不掉的孽缘吗?”

    这句话有点抱怨的意味。

    “知道它是赤狐后,我就让朋友将它送回族中。但它不听话,又跑回来。我知道,因为你的死,赤狐一族从上到下对我的意见都非常大。土豆年纪小,大概还没接受族内长老的教导,明白我是它们一族永世难忘的仇人……”

    说到这里,傅白无奈地笑了笑,之后又把话题拽回来。

    “它很聪明,也有天赋。如果修炼的话,或许进步速度会非常快。我问它修仙还是修妖,它要修仙。我告诉它修仙是很危险的,但它很犟,坚持要修。没办法,我只能把所有能找来的入门功法都丢给它,并让它在很短的时间内学会。其实我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只是想让它知难而退……”

    墓碑上的落叶和积灰都清理干净了,傅白收回手,静静地对着它们。

    “凡人都想成仙,但成仙之后,并不逍遥。黄泉界蠢蠢欲动,人界百废待兴。我大哥这个天帝当得兢兢业业。我上次去看他,他对我说,他头痛的毛病又在断断续续地犯。你们想想看,他已经是天帝了,还在为从凡人带上来的老毛病苦恼,可见他有多操劳。我的弟弟傅琼,也早就改了贪玩的性子。我只有一个人,不能面面俱到。顾及不到的地方,就要他去。傅家这三个兄弟,看上去风光无限,背地里都在承受一些他人不能承受的苦。可是对别人说这些,又没有用。”

    傅白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诉苦不是他的来意。只是有些话,如果不在这里说,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对谁说。

    他安静了一会儿,让内心沉淀下来,然后才继续讲。

    “这百年来,又陆陆续续地有很多凡人渡劫成仙。仙界越来越充盈,不认识的仙人也越来越多了。但这总归是一件好事。通过勤奋的修炼、克服心瘴与欲望,悟道飞升。他们的修仙之路不如我们那般艰辛和血腥,但或许,这才是一条正途。

    “我偶尔、只是偶尔,看见那些陌生的面孔,心里会生出一丝不该有的妄想。我想这些人里,本该有你们的身影。仙界有一块刻载功德的巨大石碑,仙人每行功德一件,就会在上面刻一道痕迹。我的名字下面已经是长长的一条,我想把这些记在你们身上。

    “但我知道,这是徒劳的。”

    “广陵他们以为我不知道,还来劝我。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死在封神前夕的你们,永远不能复生了,这我都知道。”

    “然而谁没有一些可笑的幻想呢。”

    “他们说仙人的寿命是无穷的,越是活得长,就越容易怀念和遗忘。我没活到那么长,还不清楚将来会怎样。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拼命了,那我大概,就要忘了你们吧。”

    “活下来的人和死去的人哪个更痛苦,我不清楚。但我唯一清楚的是,我在这里说了再多,你们也听不到。同样的,你们曾经来不及说给我的事,也再无办法传达过来。凡人都说在天之灵。我成了仙,我比谁都要明白,魂飞魄散意味着什么。”

    “魂飞魄散,即是说,仙境、黄泉、人间、轮回,哪里都寻不到你们。没有肉身、没有魂魄,无所依、无所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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