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跑路，钱的事是主要的。手里有钱，心理不慌。虽说李马关十分不爽，这大腿才抱上没几天，就要送去跑路了。

    对佟无为而言，这次跑路算有史以来准备最充分的一次。在别人还在静静聆听孙权博士忽悠的时候，这边已经开始规划跑路的相应准备了。

    江南制造局是佟无为的痛点。当年代郡起义，佟无为满以为自己作为正义和力量的化身，漕帮和海外派的代表，必然无往不利。外边摆开几百弟兄，就要劝降制造局。结果制造局把这个说客放进来，直接捆了扔厕所。总算还讲究点不斩来使，否则佟无为就交代了。全国光复，制造局摇身一变，投了两洋，其实也不算投了两洋，像汉冶萍、招商局什么的，沈佐医和李三鲈的恩怨情仇时代，没少置办家业。最终两洋成功靠东南互保勾结在一起，然后紧跟着俩人双双离世，两洋被外务部接管。外务部一票翻译，吹吹自己外交家还可以，哪懂得经营？所以最终结果两洋的企业，被袁绍袁奏凯这个李三鲈嫡传弟子占了大半。

    “不弄了制造局，我绝不跑路。”佟无为一旦决定跑路这大方向的事情，面子之类的小节重要性开始明显上升，这简直是佟无为的一贯风格了。孙权搞全国起义，代郡初定，本来该一鼓作气，四面开花，但是佟无为不这么想。向商团借兵之后，怎么也要把面子捞足了。于是靠着应贵馨等下迷药、起哄，硬生生从李协和手里把都督的位子给抢了。抢完之后，按照起事之前的约定，发了一通文告，过足了瘾之后，下野了。同样所谓的书寓政治也是如此，找人在书寓里谈事情，大事谈完，必定对书寓的姑娘品头论足一番，要不是最贵的书寓，佟无为兼职觉得不是在谈大事——钱的事情不用考虑，有张仁杰呢。所以佟无为是朋友的房子借得，书寓混得，督军当的，下野也干的，个人享受的好坏其实无所谓，面子要足。像今天这样，讨论跑路这么大事都弄明白了，忽然发现不是在书寓，边上服务生是一小伙，佟无为怎么都觉得不对劲。想了半天，才发觉面子不够。那么就找个场子吧。

    李马关对陈无为的这种跳跃性思维并不感到难以接受，毕竟他本身就属于跳跃性思维。洪敬武是习惯了，虽说洪敬武属于再兴会一脉，但是大家在四会同盟之后，主导阶层是兴国会和再兴会，大家常在一起讨论事，洪敬武对佟无为这种思维方法多次领教，已经非常习惯。另外主要斗争的是穆钝初，他一个人和孙权、茅经纬、佟无为三个人斗，也就稍落下风，有这样的撑天大伞，洪敬武考虑具体事务比较多，所以佟无为跳跃就跳跃吧。

    今天仨思维跳跃的人遇到一起，最先受不了机竟然是佟无为，太有意思了。李马关忽然问佟无为是否养花，佟无为就一个尴尬，这人都分析完，准备流亡了，忽然转向养花的问题。

    “听人说，北边有人喜欢君子兰，现在格物论里高科技说硝铵化肥养君子兰不错，侄子打算赚点零钱花花。”

    洪敬武是内行，因为九江郡首义的时候，开始进取会的武雄风跟洪敬武是合伙人，武雄风的特长就是玩这个——特长到叼着烟卷玩。后来武雄风和洪敬武因为九江郡算谁的业绩掰了，不过武雄风日常吹牛的点点滴滴，洪敬武是听过的。

    “你打算去哪种君子兰？”

    “高昌庙啊，那片地不错，不过目前有个制造局的厂子，推平之后咱们学歩锐颠，种草种花。最近不是一波人在吹嘘么？羊吃人吃出了资产阶级典范。”

    佟无为听到李马关提到了高昌庙，加上洪敬武的话题，终于明白李马关究竟想表达什么。于是咖啡喝到晚上，人喝到百乐门...由于太多的技术问题和策略问题要解决，佟无为还是没忍住——百乐门，我请，张仁杰出钱。

    第二天，李马关、佟无为跑到了旗昌洋行，定了几笔买卖。首先以农业物资的名义，定了五吨硝酸铵，然后委托旗昌洋行以技术合作的方式，向枪炮局订购转轮手枪1200只，冲锋枪300只，用于武装飞骡坪猴子——转轮手枪技术算成熟技术，冲锋枪技术也就成熟不过一两年。

    这种买卖，本来没有大资本，那是没法做的。然而佟无为充分展现了他在东岛系的人脉。硝酸铵化肥五吨，小钱一笔，但是采用了规范的贸易准则，交货地点是兰溪租界仓库，贸易保险由三井会社负责。武器买卖因为有了新科技，代郡军参与较深。交货地点是高昌庙的制造局仓库。合同签署过程中，李马关流利的外语起了巨大作用，虽然大家都有点受不了李马关有一口沫利煎外交腔的壮美口音，但是代郡之地，什么奇人没有。

    化学肥料基本上对当时的帝国而言，属于高科技中的高科技，实际上连草木灰这种粗浅肥料，很多地方都不晓得，更多的地方靠天吃饭，木质农具——文盲率九成八的国家，不要太心急——化肥这玩意根本就没有销量。旗昌洋行只能从沫利煎调货，在代港转小船，至兰溪租界交货过程中，发生了意外，船沉了，船老大直接溺水身亡，五吨化肥，捞上来的只有袋子了。三井海上保险经过现场踏勘，无奈承认了这个结果，赔付货主货款和利润。而再从沫利煎运化肥过来，显然无法赶上种植君子兰的农时。双方经过友好协商，合同解除。

    然而作为轻武器出口案例，和技术合作典范的军火贸易，也不顺当。沫利煎政府迟迟批不下啦殖民地军队编制，而旗昌洋行根据合同约定，以提货条件不具备为由，拒绝提货付款——东西生产出来，货主拒绝提货，制造局心里各种骂娘。

    君子兰、化肥、军火三笔买卖全黄了。李马关却和没事似的，继续一副没心没肺孩子模样。佟无为跟北方的关系却日趋紧张，随时在开战边缘了。

    关于事情的起因，李马关信誓旦旦栽赃孙权因为无法完成之前各项筹款的偿还，无法对投资人交代而主动发起的。两洋收拾旧河山之后，封赏孙权全国轨道督办，年薪三万银元，当然，洪敬武是南九轨道督办。俩人的轨道督办，那是安抚性质的，钱没有，事情也没有。袁绍当然不会说，你孙权和汪杰忽悠轨道建设方案我已经看过了，那是纯扯淡骗钱的玩意。民办国有，全面开放，借款修路，到期收回，名字倒是好听，bot，成功过一里么？

    不过即便袁绍千般防范，却忽略了孙权一贯有办法，只要有名义，自然能弄出钱来。孙权直接在总部设在代郡的轨道总公司走帐。待到袁孙交恶，袁绍派人查了总公司的账，孙权医生，调研巡讲费用已经花了百万银元之巨。当然，这事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因为孙权花的太多，每到一地必有红旗招展锣鼓喧天，山呼万岁，没办法袁奏凯查账；另一种说法是因为孙权被人山呼万岁，袁奏凯栽赃——不过这比小钱，跟目前袁孙论战的内容相比，一笔小钱罢了。

    孙权博士向袁绍发起舆论攻击主要集中在一个方面，善后大借款。其实善后借款最早是孙权指挥穆钝初办的——当然仅办了一个开头，然后穆钝初就进京师组织选举去了，一不小心选成了议长，然后被刺杀。孙宰之因为刺穆案，在同盟内统一思想要求开战，这事明显是发死人财——穆钝初那是赤裸裸的宪政派。所以要挟内部还行，对外宣讲开战，要靠别的理由。这理由就是善后大借款。两洋这边善后借款多少呢，向四国银行团借款600万镑善后，九剑轨道转为官办轨道，说白了就卖给四国银行团。这四国银行团是哪四国呢？汇丰、花旗、德华、东汇，为了善后大借款，道胜银行和横滨正金银行加入，变成六国银行团，第二年花旗银行退出，成为五国银行团，再后来，雪国没了，又重新变成四国银行团。这四家银行，就在李马关的长滩八号代郡电报局周围，汇丰银行在长滩12号，德华银行在14号，道胜银行在长滩15号，花旗银行在长滩16号，正金银行在24号，东汇在长滩29号。

    话说善后大借款都干啥用了呢？整编两洋的军事力量，遣散石城政府的军事力量，偿还马关赔款等外债，给废帝朝廷上供。后世某有良心的历史学者，躲在中环里，赞颂曰，善后大借款丁号附件名字叫裁遣军队，这是一和平借款啊。比如你和邻居都养狗，看家护院好帮手，忽然有一天，你邻居说，咱们这么对着养狗毫无意义，我先给你钱，把你的狗都杀了吃，然后这笔钱我们慢慢还如何？至于邻居的狗，也予以遣散，不过是通过给骨头的方式，把东边狗忽悠到南边，南边的狗忽悠到西边…

    善后大借款的事情扯的有点多，因为李马关想不通。他是护轨运动子弟，因为李铜牛确实在护轨运动中出了力。但是不能因为李铜牛最后投奔了孙宰之，孙宰之就把护轨运动的功劳弄自己头上吧——不是他挪用，不一定出护轨运动这回事。还有就是善后借款明明说了要抚恤和遣散。李铁牛、李铜牛都算他袁奏凯的人啊，至今为止连个官方悼词都没有，袁绍这事办的太不地道。所以李马关还是没控制住情绪，每天上班就围着几家银行瞪眼。

    时间如流水一般过去。为了赚钱，李马关在佟无为的资助下开了好几个买卖。首先一个，开了一家南北炒货店，齐郡的花生，良乡的栗子，敞开卖，好几口大锅，热气腾腾，顺手找佟无为要了广告版面然后卖掉，剩下的钱找到了金九林，让金九林的手下负责贴小广告，最嚣张的时候，小广告沿着江贴，从长滩贴到高昌庙。好歹佟无为要脸，广告上没写店铺名称。比如“江上孤舟蓑笠翁，香烟云土落花生”，“我与阿郎心连心，糖炒栗子吃三斤”…为了提高糖炒栗子等口味，李马关亲自进行了科研，科研经费海了去了，比如桐油，比如锯末，最终得出一个结论，锯末搅拌桐油之后，焖火转锅糖炒栗子，滋味最佳...再之后，就不能写了，那是秘密。

    另外一项买卖，随着便携式胶片照相机的出现，李马关委托东方都市报的摄影大师陈冠西开设了影楼，主要是培养摄影师，主攻手工上色，平行空间蒙太奇等高端摄影技术，当然陈大师本人专攻的是明星艺术摄影。李马关基本上有闲之后总会去这个买卖转悠转悠，主攻方向颇为神秘，用的工具也特别，比如劈刀，比如玻璃板，比如蚕丝，这项手法过了几十年才被另一个国家的人重新发现，然而等他们费尽心机发明了所谓修版技术的时候，在遥远的东方，这项被冠以批丝的技术已经有相当的火候，技术的衍生品电影劈丝业都已经比较成熟，已经能够把蘑菇和桂林山水混搭在一起，构建出一个叫阿凡达的外星文明电影——阿凡达是那个国家民族地区一项古老语言某个词的音译。陈冠西战后去了东岛，后期主要从事电影行业，著名微电影公司冠西，就是陈冠西的产业。

    同时，李马关还参与了远东都市报印刷厂的技术改造工作，并对机械雕版技术、照相制版技术和油墨配色技术有了相当的研究。正是在李马关照相制版技术和劈丝技术的共同作用下，瓷器国对外文书籍的翻印技术达到了以小时计算的水准。同样随着陈冠西长滩摄影协会建立，吸引了兰溪国摄影协会的爱德华贝兰。贝兰于六月到达代郡访问，带来了他的产品，手提式相片传真机，吴佩潢欣喜若狂，这玩意线路占用率呱呱叫啊，通过一个周的努力，在贝兰、陈冠西、李马关的指导和帮助下，成功的复制了六台机器，并连夜送到交通部两台。三天后，经过沿途各站不懈努力，京报和远东都市报同版发行一张报纸，头版照片为“袁绍大总统视察第三师”，然后二版之后才是各自报纸的内容。此时传递一张照片，需要占用电报线路长达20分钟，为了发这张报纸头版，交通部和代郡局累计花了银元超过三万——本来是不需要这么多钱的，因为交通部内部电路占用成本大概每分钟两块钱，二十分钟不过40块而已。

    但是账要这么算，李马关就赔钱赔死了，贝兰过来本来是作为兰溪国摄影协会代表来指导兰溪租界长滩摄影协会建设和进行摄影交流的，所以制作的六台机器，要算工艺美术大师级的手工费，连同加班费，材料费，专利授权使用费，以及给夏苏紫李马关等等的加班费，累计花费银元一万有余，剩下的增加制版费，以及说服京报和远东都市报的公关费，累计花费银元四万有余——京报没花钱，花钱的是远东都市报，新闻界的潮流引领者，同版发行，也要收版免费的。好在佟无为因为战略欺骗的需要主动向袁绍示好，减半收取相关费用。

    袁绍是多项现代设施的推动者，当年为讨好汪杰和李三鲈，袁绍办了紫竹劝业场，各种金光闪闪的高科技。国内最早的现代报纸，就是袁绍在渔阳练兵时候弄的，技术来源，东岛——以李马关的观点看，东岛那玩意根本不靠谱，印刷术，还是蜇蛮国的靠谱。

    李马关又和佟无为喝咖啡了，讨论的内容是袁绍视察第三师。作为曾经的代郡都督，现在打算反对袁的重要人士，袁绍的动向，还是必须要清楚的。